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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1 Inferno

断章-1 Inferno

男孩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作为独生子女,男孩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兼之严格要求。

“你这么聪明,肯定可以做到。“这是男孩还是男孩的时候,最常听到家长们对他的评价。

也许是在某些方面表现出的还算机敏的思维让父母对他有了些许误解,在学习上,男孩便总是被提出更加具有难度的要求。

如果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成年人,或许会被高压政策逼得喘不过气来,继而直言自己能力不足,放弃任务。

但男孩还只是个男孩。他被“褒奖”这种东西蒙住了眼睛,来者不拒地接受了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任务。

无自知之明的人就是这样。他们从不会以难度过高为由拒绝任务,但也正因如此,他们失败的时候往往会体会到比常人更加强烈的挫败感和自我怀疑。

晚熟的男孩没有过早地被这种挫败感击倒。他在父母的不容拒绝的“建议”下进行了各种一般认为能够提高自身素养的训练,诸如乐器,绘画,书法,不一而足。

他在这些训练中的表现不能说好。有相当一部分在初学了数个月之后便放弃——原因大概是他在这些东西上实在是没什么才能,以至于他的父母都可以轻易地看出来。在余下的项目中,男孩的天分也只能用微妙来形容——即便练习几个月的收效不大,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小聪明也总能在父母的期待中添上一笔。但他在非兴趣领域的的耐性和注意力甚至比一般人还差,以至于在长时间跨度下,即便是有一些天赋的项目中,他也表现得比大多数人落后。

尽管因为他的小聪明,双亲对于他的天分没有什么怀疑,但终于还是对这种收效甚微的训练开始表现不满。男孩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这些训练中的的表现,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男孩还没有足够的经历,他还不懂得自我分析。但从此之后,每当父母对他的进步程度表示不满,他都会在心里问自己“问题出在哪儿?”,当然,他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

九岁那年,因为双亲的工作调动,男孩搬家了。目的地是几百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这对于男孩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挥别刚刚认识两年多的几个朋友——到了后来,他已经不记得那是什么感觉,甚至连那几个朋友的名字也叫不上来了。

来到了新地方,最困扰他的就是语言问题。原来的口音似乎在这个首府城市略显粗俗——即便是方言,在小孩子眼中也有个高下之分。他甚至因此遭到过嘲笑,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他无法描述这种感情,但这种初次经历的感情令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决定“要和其他人一样”。即便新的方言中很多用词和官方语言大相径庭,甚至原来城市的人们的发音还比较正式,他依然尝试着学习这些。

慢慢地,男孩的口音变得与周围人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回到家之后,父母也会抱怨他的口音和本地人一样,听起来很陌生。但他自己听来,只觉得心中某种一直压着的沉重的东西消去了。

但嘲笑他的声音并没有小下去,只是理由改变了:有些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有些是因为他能力不足却又具有和其他人一样的表现欲。然而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男孩的性格缺陷。所谓的理由只是表象,这些不过是由于这个缺陷造成的结果罢了。

但在这个时期,嘲笑仅止于嘲笑。10岁以前,未发育的孩子们之间的个体差异很小,甚至连男女之间也如此。个别早熟的会成为“孩子王”,但这些强者们是极少数,他们统治着自己的地盘,这让他们有很强的居高临下的满足感。即便在自己的辖区内产生了不和谐的声音,那也只不过是臣民之间的小打小闹,领主应该对领民一视同仁——于是在半斤八两的臣民之间的冲突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最后还有领主出面调停,于是嘲笑最终没有形成更大的事件。

这种看似安然的状态,在男孩上了中学,变成了少年之后,被打破了。

男孩的中学是寄宿制。刚刚进入青春期的躁动的少年少女们还没有发泄的途径,便被关进了一个管理更加密不透风的环境。这个年纪的学生们由于可见的生理变化,会有一种强烈的模仿成年人的倾向。这个时候,“不服就干”的黑道文化就进入了视野:这种规则易于理解,施行简单,而且正迎合了他们发育的身体的无处发泄的暴力欲。

在这种大环境下,男孩的晚熟吃了大亏——不仅是心理上的,更是生理上的。

他未发育的力量不够强。

这正与强者为王,不服就干的思想冲突。

在这种环境下,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思想不成熟的少年犹如身处一个火药库,只要一个火星,便会使少年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而这个火星,很不幸地,在他升学之后不久就到来了。

有一天,他与少年A之间的分配争执,惹恼了少年B。

B的“正义感”逐渐演变为不间断的,长期的发泄暴力的欲望,而且逐渐蔓延开来。

在青春期的孩子们中,暴力欲是最强的模因。

于是,嘲笑、捉弄、损坏财物和肢体冲突从少年B开始,发散到了整个班。

忍无可忍的少年采取了一个为其他学生所不齿的,愚蠢的行动:找老师。

于是老师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召开了班会。

“请同学们来指出他的缺点,帮助他改正。”老师号召大家。

讲台下面手“刷”地举起了一片。

老师很满意。自己在帮助这个学习一般还没什么特长的学生了解到他所犯的错误,帮助他了解大家讨厌他的原因,使他改正,让他成为更好的人。

“这正是教师的意义所在啊。”老师满足于自己的成果。

在这一片指责的狂欢中,少年的大脑中只有疑问:自己真的有这么不堪?

在唯唯诺诺承认错误的同时,少年开始细数自己的罪恶。

但想来想去,这些“同学”所提出的他的缺点,真正称得上是罪恶的,配得上他的遭遇的,可以说一个都没有。

于是,不堪重负的少年,在机会来临的一个夏天,从这里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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